一顶边角磨圆的八角帽,一身灰旧的布夹克,一双布满灰尘的布鞋,我火急火燎赶上T75列车的7号硬卧18铺时见到了这样装束的一位老人。
我是从帝都北京返回西北兰州的,几天的旅行,与朋友放肆的欢愉,和亲人不舍的道别,回味无穷。朋友挥舞再见的手的影子还没消失时,我看到了他们。
老人侧坐在下铺,铺上睡着一小男孩。两人都是很俭朴装束,一下子就让人联想到西北农村贫苦的农民。小男孩目光呆滞,脸上看不出表情,无神的眼睛只是一味的跟随老人的目光。老人很黑,坐在洁白的床单上,皲裂的双手仓皇不知该往哪放。让我很吃惊的是老人留着一撮山羊胡,黑白夹杂,可我看不到仙风道骨的模样,眼里全是贫瘠的黄土地。
打破沉默的是老人,似乎是认为他的突然出现打扰了我的生活,指指睡着的小男孩,连声解释:“娃子,残疾人,不会走路,脑瘫,我们来看病了回去,唉……”一词一顿的话语,一下子让我想起初学英语开口讲英语句子的滑稽模样,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。把我拉出回忆的是那声叹息,我一下产生了负罪感,这是个多么悲伤的故事,我却差点笑出来。朴实的农民怕我不相信,拉出床底的病历袋子,上面北京某医院的名字印的鲜红又响亮。随后的交谈很短,老人说没来几天花了五万块钱,没啥效果只能回去了。得知老人是小孩的爷爷,我问起小孩的父母,老人摆摆头:“父母啊,唉,打工呢,治病得花钱,挣钱呢,唉……”
简短的交谈没多久,列车员就走过来了。原来老人的铺在隔壁的19铺的下铺,列车员很温和,她是过来帮老人把东西搬过去的。我也拿起小孩的鞋子,一并跟过去。19铺的下铺是残疾人专座,上面仍旧印着鲜红却温暖的几个字,小孩的轮椅就放在旁边。安置好一切,老人似乎很开心,连声对我们说谢谢,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他感谢的,难道仅仅是我相信了他的话?我惭愧的说,您有需要叫我帮忙就行。
车行一路,一路变化。铁道上向后的树木,似乎是这个社会快节奏生活的最好体现。入夜,车厢静下来,我中途上厕所时望了一眼爷孙俩。老人睡在孩子的脚头,上半身侧卧铺上,双腿顺势垂落在地板上,鞋子没脱,不知是随时准备起来还是根本没打算睡着。爷孙轻抚的呼吸声互相呵护,让轰隆的世界进入梦乡。
第二天清早,车厢醒来,一夜的飞驰,窗外已变成黄土色,我明白已经到了甘肃了。再次打破沉默的还是老人,很客气却又很害怕的问我待会下车时能不能帮他抬一下轮椅。听到我爽快的答复后,老人露出了笑容。车上广播提醒快到陇西车站了,老人望向窗外,喃喃说快到了快到了。我侧身靠在车厢上,等待到站那颗履行我的答复。老人见我站着,连忙起身,让出位置,热情招呼来这坐,浑然看到了一名热情的农家人招待客人,老人现在能招待我的就是这个能坐下的位置罢了。我笑了笑摆摆手,让老人家坐回了原来的位置。
车减速了,我们带好行李挪到了车门口,等待停下车门打开的那一刻。这次打破沉默的是我,我问老人家是陇西哪里,老人说:“武山县,马店镇。”我问老人是务农吗,老人自豪的说自己现在七十了还种着八亩地。我问老人这样的情况政府有什么补助吗,老人说政府不管他说自己能把娃娃养活。我问老人……我突然啰嗦起来,似乎对这个家庭这个故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,可我始终没有去询问老人的联系方式,我不知是担心还是一种懦弱。我自己都还没养活自己,我又怎敢开口说我帮助这位养活了自己养活了孙子的老人呢?
车停了,抬下轮椅似乎很轻松也很沉重。我顺势跳下火车,望了望陇西的天,明亮又湛蓝。这是中国西北很平常的一个县城,这里却有着无数中国最根基的农民。我一直对与土地打交道的人有着深深的崇敬感,因为土地是最实在的,庄稼人与土地耍滑头,倒霉的只能是自己。现在我再次为这些最穷困的人感到自豪,他们知道生活再苦,深厚的黄土地是他们的依靠,他们不会低头,太阳下挺起的脊梁是他们力量的全部,我似乎也觉得这也是中国的支柱。
回到车厢,老人推起轮椅走开了,想起了秦勇的那首《一起长大》,“既然我们有缘相遇,我就不会把你放弃……我会牵着你的手,一起长大!”或许某一天我会来到老人说的那一串地方,或许我也会和谁一起长大……
推轮椅的老人走远了,缝补的布鞋踩在黄土地上,坚定又美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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